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三农新闻农经视讯

俄夺各村的脱贫路怎么走

三农 来源:人民日报 2018年04月16日 09:43 A-A+ 二维码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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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图为俄夺各村小组面貌。记者 徐元锋摄

  图为村民恒化波在家中火塘边。记者 徐元锋摄

  从地形图上看,高黎贡山的山脊像一张巨大扇面,把云南省泸水市古登乡念坪村等7个自然村隐藏其间,山脚是蜿蜒一线的怒江。“念坪”是傈僳语,意为“鸟飞过的垭口”——村里八成耕地在60度以上的陡坡上,几乎没一块平地。俄夺各是念坪行政村最偏远的一个自然村,不通公路,从山上抄近道下到怒江边的公路,须爬山四个多小时。记者徒步进出俄夺各后,腿疼了三天,把住楼梯扶手才能下楼。俄夺各也是傈僳语,意为“有铁核桃树的地方”。

  怒江傈僳族自治州是我国深度贫困地区“三区三州”之一,念坪村又是怒江州的扶贫“老大难”“难啃的骨头”。提高脱贫质量在深贫区到底难在哪儿?那里的群众盼望什么、纠结什么?最近,记者探访了念坪村委会俄夺各村民小组。

  生活怎么样——

  一个山头爬半天,一栋房子修五年

  念坪村委会驻地在拖表克村民小组,位置就在州府所在地六库通往福贡、贡山的公路边,离六库一个多小时车程。念坪村218户865人,去年农民人均纯收入3000元左右。听说记者要找“有代表性的深度贫困地方”,当地推荐了俄夺各。汽车驶出村委会,很快拐进山路,须绕道秤杆乡玛普拉地村王培矿山。道路坑洼不平,仅容一辆车,坡陡弯急,旁边是悬崖或深谷,怒江州公共用车平台的“老司机”开出一头汗,记者也抓紧车门把手,腿肚子不禁发软。

  汽车开到腊斯底村小组停了下来,念坪村新开挖的车路只到这里,剩下的路得靠步行。记者松了口气,心想爬山还更安全些。可等爬起山来,神经一直绷得紧紧的——穿过苞谷地、山涧溪流、杂木林,一路羊肠小道大多挨着深不见底的峡谷,稍有不慎就会滚落。极目远眺,四面除了山还是山。山道崎岖,直上直下的危险路段比比皆是;后半截记者又深感体力不支,最怕光滑的沙砾路,巴不得路面坑洼些,好下脚踩实。“20多年来,村里摔死了6个村民。”同行的村委会主任波付乍说,“走完全村需要三四天的时间。”

  咬牙坚持了两个半小时,终于看见俄夺各所在的月牙形山脊,若借助无人机俯拍,可以看到俄夺各四面都是悬崖。19户傈僳人家的房屋层叠而上,村里没什么路可言,户与户之间也得爬上爬下。房子大多是“千脚落地木板房”,搭在坡上,用许多木桩支撑起来,四周围着竹篾,上覆茅草、石棉瓦或彩钢瓦,早晚的山风很冷,屋里不开灯的话黑暗如夜。多数人家“楼房”下养猪养鸡,人畜不分居。

  村民恒化波家去年盖了洗澡间,显得有点异类——把太阳能设备运进村,他找了六个人帮忙。一袋水泥,古登乡集市上卖一二十元,运到这里就得五六十。他家木板房里陈设极为简单,中间烧着火塘,房子角上的一张床边挂着一面党旗。恒化波今年40岁,党员,是村里的大学生和致富带头人。然而他家平时吃的,就是一大锅煮好的苞谷饭配些炒青菜。

  恒化波从丽江师范学院毕业后,原本在乡里其他村任代课教师,后来被解聘。他们家前些年在政府动员下搬迁离开了俄夺各村,但因为房子和地不够,恒化波领着妻子回到俄夺各,想用自己的双手致富。一次,妻子梦见“住上了不透风的房子”,恒化波便下决心建新房。村里人自建石头房都是就地取材,光是准备石材,恒化波就用了两年多。如今,五年过去了,他家“不透风的房子”还没影。

  念坪村的孩子上小学在古登乡,周五家长去乡上接孩子,常常是天刚亮就出发,在集镇上采购些东西,天黑才回家。大米在村里折合三块钱一斤,吃的人很少。村里老人犯急重症,常常是抬到乡卫生院的路上就不行了。因为穷,念坪全村“打光棍”的男人有50多个。

  生产怎么搞——

  种植养殖都试过,没路把人难住了

  恒化波的致富梦遭遇过挫折,面临很大挑战。2012年,恒化波回到村里发展生产。他“冒着生命危险”种下了20亩草果、10亩核桃树和10亩漆树。没成想,2014年一场泥石流冲毁了16亩草果地。恒化波欲哭无泪,但还是上山挥锄再种,现在他家有10亩草果,年收入几千元。

  说起念坪村种地“冒着生命危险”并不夸张,这里在稍微平缓的山坡上才能开垦出“巴掌田”,传统上种植苞谷和瓜菜,种地时得小心别滚下山坡。各家田地十分分散,有的人家一块地在山上,一块地在江边,走路下田的时间比干活时间长。没有灌溉条件,化肥买不起或者说运不来,一亩苞谷最高产量不过四百斤。但念坪人对土地极为珍视,为防止玉米、洋芋小苗被啃食,村民们会把母鸡用细绳拴住脚,给牛羊戴上“口罩”。

  村里人养的猪自给自足形不成“商品猪”,因为猪大了抬不下山。如果杀好了再运下山,到山下肉都快臭了。虽然村里养的家畜、家禽生态美味,但在古登乡集市上没啥竞争力,这里的农产品都差不多。运输条件差,运费差不多一斤一元,比如草果明明卖鲜果的价格风险低,但村里人都是晒干了再卖。

  念坪村有林地1.2万多亩、草地1300亩,具有养牛、羊、猪、鸡等养殖业和草果、核桃、漆树、花椒等种植业的优势。在各级党委、政府的帮扶下,村里已种了6000株泡核桃、5万多株漆树和500亩草果。但没一条像样的路,挡住了这里变成金山银山的可能。现在念坪村的路挖到了腊斯底村,虽然晴通雨阻,雨季还随时可能塌方断掉,但比以前好多了。那么修通到俄夺各的路,有没有可能?

  2015年6月,经帮扶单位州委宣传部牵头,有关部门曾专门研究念坪村的通组公路。通组公路政策上没有国家补助,交通部门没钱,爱莫能助;如果用整乡推进的扶贫资金修路,每公里只有10万元的造价预算,在这里实施可谓杯水车薪。“念坪村地质结构疏松、破碎,特别是修通往俄夺各的路,会给山脚的交通干道丙瑞公路带来安全隐患。”交通局的同志说。最后定下来要整合资金,才有了念坪村通到腊斯底的修路项目,但仍有四个村民小组没修通。

  一个不容回避的问题是:在念坪村发展传统农业生产,不可避免会破坏森林植被和生态。在这里,生存和环境的矛盾尖锐而实在。记者沿路发现,“巴掌田”的开垦在山上留下一块块“疤痕”;甚至修路也会推倒树木毁坏山体。山高坡陡,雨季很容易造成滑坡和泥石流。加之25度以上的山坡地本来要退耕还林,传统农业在念坪村没有出路。如何念“山字经”?对念坪村和当地类似村庄是个考验。

  生计怎么办——

  易地搬迁拔穷根,留下青山为子孙

  目前对俄夺各来讲,最大的纠结从修路变成了搬迁。随着国家精准扶贫精准脱贫战略的推进,怒江州对于少于20户、一方水土难以养活一方人的村庄,将实施易地搬迁。如在坡度45度以上,生存环境差、人地矛盾突出、生态环境脆弱、不具备基本生产生活条件的地方,一律易地搬迁,俄夺各村的搬迁势在必行。州委宣传部派驻念坪村的干部何李华告诉记者,截至目前,俄夺各大多数人家都同意搬迁。

  记者了解到,尽管大多数群众心里希望“修通路后留在原地发展生产”,但也知道搬迁才更有利于今后发展。波付乍介绍,对于易地搬迁,年轻人更容易接受,老年人顾虑很多,他们的农业思维和经验一时难以适应外面的生活。那么艰苦的条件都生存下来了,俄夺各人不怕吃苦受累,并没有等靠要,但面对未来茫然无知的生活有些不知所措。波付乍反问记者:给你10万美元让你搬到纽约,你干不干?恒化波也追问说,即使搬了出去,山上的草果漆树还得有人管吧?至少可以修一条通三轮车的“产业路”吧?

  对怒江来说,搬迁的难点实际在于没有地方可搬。“看天一线天,看地一条沟,出门过溜索,种地靠攀岩。”这话反映出怒江脱贫攻坚的艰难。全州98%以上的国土是高山峡谷,易地搬迁选址难,并且搬迁资金缺口大,后续产业发展动力不足,农户就业增收的渠道狭窄。怒江州所辖4个县(市)均为国家扶贫开发工作重点县和滇西边境山区片区县,贫困发生率38%以上,有近500个深度贫困自然村,近5万农户还住在“千脚落地木板房”里。

  “能搬多少,国家就支持多少!”有了中央和省级的强力政策支持,怒江州正在启动10万人规模的扶贫易地大搬迁,这差不多占到全州人口的1/5,俄夺各是其中的村寨之一。从搬迁的方向看,主要是向州府新城、县城集镇和边境一线集中,目前正在紧锣密鼓选址。怒江州制定了真金白银的搬迁帮扶政策,建档立卡贫困户每户自筹资金原则上不超过1万元;对于进六库州府或者县城安置的,每户安排一个公益性岗位;加上其他政策性收入,确保搬迁户每年收入不低于两万元。

  副州长王仕平进一步解释,怒江也是直过民族地区,有四成贫困群众不会说汉语,贫困户常常是几个致贫原因相互交织。按“提高脱贫质量”的要求,怒江州将在人、地、业、市和融五方面破解深度贫困难题。比如着眼于增强贫困户内生动力,培育脱贫“新人”,把易地扶贫搬迁后的土地与村集体经济发展结合起来,搞合作开发……

  在恒化波家的火塘边,记者在与当地干部交流中,一条大胆的开发思路提了出来:借助融入怒江大峡谷世界级的旅游资源和今后的客流,保留俄夺各傈僳族的村貌和进村原始路线,开发高端徒步旅游项目,以合作社组织运营,让游客感受纯美的生态和本真的傈僳文化……

  “只要留下这片绿水青山,换一种发展思路,俄夺各还有无限可能,我们子孙的根在这里。”波付乍呷了一口土酒憧憬着,此时“不息的火塘”映红了他的脸庞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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